[分享] 七年之養

看板Malaysia (馬來西亞)作者matahari (:))時間16年前 (2009/07/10 21:02)推噓11(11推 0噓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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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這是結合【華人不多在馬唸大學?】版友各討論文章以後，和這幾年在台灣生活，到外地旅行，接觸的人與事物以後，幾年下來的感觸草稿，這東西早就應該寫，但因為懶惰總是擱著，或許我應該感謝各位有參與這篇文章討論的所有版友們，加速催生了這篇文章，無論是正反意見，先謝謝大家。 ------------------------------------------------------------------------- 離2009年9月6日，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眨眼之間，原來已在台灣留學，生活，工作了快七年。七年是多長的時間呢？如果以七年為一個單位計算離開家鄉做游子的日子，這段時間究竟把我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話說『人』，在還未出國唸書之前，我常被稱為『華人』，『少年人』，『檳城人』；出國之後，則常被稱為『馬來西亞華人』、『外國人』，回到家會被戲稱『台灣人』，遇到大中國思想的人我就會變成『中國人』，『龍的傳人』，甚至因為常年在台北生活，偶爾會被中南部的朋友戲稱為『台北人』。這些稱呼的變遷，標識著別人怎麼看我和我怎麼看待自己。人往往在離開以後，才會回頭思念和審視自己的故鄉，那是一個重新認識『它』和認識自己的過程，然而重新認識，必經過回顧，反思和反省，一個挺煎熬的階段，因為過程中必須跟自己以往的刻板印象對話，也許會看見自己曾經的盲目和偏見造成的遺憾，然而往者已矣，只能向前看，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轍。『Malaysian VS 我』如果不是出國，我想做為『Malaysian』的身份認同不會這麼強烈，從前不曾太在意的東西，到了異鄉卻不知怎的自然而然變得在乎起來。然而七年之前，我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華人種族主義者，跟著長輩和同學一起哀怨華人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嘲笑馬來人是弱者甚至豬；覺得印度人是盜匪殺人犯，覺得華人最自強不息最厲害了。即便身邊沒有友族朋友，卻能將他們排除在『華人』的交際網路之外。在僑大的時候，我就是這麼和其它國家的朋友介紹馬來西亞。『那是什麼改變了妳？』朋友問。『也許是政大傳院給我的訓練，我們總是被提醒該如何全面的且有邏輯的思考問題，其中還必須負責任的去追溯『說法』的證據，或者歷史的因素，才能找到問題的本質，並解決問題；又或者是人長大了，本來就會想得多一點，如果要說觸發點，大概是大一回國時發生的那件事吧？』那一年正寒假結束剛開學不久，突然接到家里的急電說父親中風，有生命危險，火速趕回家以後，父親在檳城的政府醫院（GH）病床上躺著，醫生規定必須住院好幾天，而我也因此必須呆在那邊。在病床守候有時候是一件挺苦悶的事，閑來沒事，便跟醫院的護士聊了起來，他們是剛來實習的護士，兩位很純樸的馬來少女，閒聊中我得知他們是離鄉背井到檳城來工作的，負責照顧我父親。聊著聊著父親醒了，他們很親切的問候這位躺在床上的他，幫他把滿是屎尿的屁股擦乾淨，再換上尿片，然後跟我道別以繼續手上的工作，並沒有因為他是華人，就給予不同待遇的照顧。這個感動的經驗，觸發我去回想我在成長過程中是否因為沒有實際和友族相處的經驗，而太過相信別人的說法，從而輕易被煽動仇恨和對別人下判斷。然而啊，那可是個漫長的自我辯證過程，因為，在台灣的這些年來，又因為『僑生』的身份，陷入了另一種困擾的泥沼。不知道多少人和我一樣，在申請入學的過程中，不知不覺變成『僑生』而不知『僑生』為何物，來到僑大的第一個錯愕，是被校長張開雙臂，說『歡迎回國』嚇到；然後，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要在別人認為的『僑生=弱者=加分進來=華僑=投機分子』的original sin 中自我懷疑，或花費力氣跟別人解釋。當因沒有選擇的成為僑教政策的既得利益者後，只能申請僑生獎學金，因為家庭環境而不得不申請；然而當想要批判僑教政策不完善的地方，希望它幫助更需要幫助的弱勢，卻會陷入被批評為不知感恩，得了便宜又賣乖，既然拿了臺灣的錢請乖乖閉嘴的兩難。當然，生活中有許多美好的事，足以撫平這種有口難言的哀傷，但它卻像根細微的針一樣，偶而還是讓我坐立難安。於是我只能盡我所能以我的方式，我認同的價值，盡一己之力回饋臺灣社會，其中包括提醒學弟妹僑教政策對馬來西亞人而言不是一種必然的優惠，千萬不要把它視為理所當然。僑委會給僑生社團的錢，請不要只花在聯誼活動上，可以的話請走出聯誼性質，用你因為跨族群跨文化而得來的能力，回饋，參與臺灣社會，讓錢，花在刀口上。如XYKID版友所言，變成既得利益者之後，才能更有同理心的站在多年來被批評拿優惠的『馬來人』的心情，而這幾年因為閱讀馬來西亞媒體的范圍終於跨到其他族群和其他語言的媒體，才發現也有不少馬來人很痛恨自己既得利益者的身份，他們或捐出獎學金，或回頭批判這體制，用文章，用電影，用紀錄片，盡自己的所能改變這個體制。因為開始閱讀國內其他語文的媒體，才開始看見自己對馬來西亞的不了解，包括不了解原來具有馬來血統的學者Farish Noor，在自己中學時期因為在多數華人的中學就讀，飽受華人種族主義者（老師和學生）的歧視、欺凌，僅此摘錄看了非常感動的其中一段：『So, the question of racism is always a personal one. How do you deal with it? You can choose to dwell on the worst, or you can choose to focus on the positive. I was in a situation where I could choose to develop profoundly anti-Chinese sentiments for the rest of my life. But I didn't want that.』（出處：http://www.thenutgraph.com/the-hybrid-malay-malaysian-dilemma）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一位馬來導演Yasmin Ahmad的身上，但她和Farish Noor一樣看清問題的本質，是prejudice和narrow minded，她的選擇，後來反映在她那幾部動人的電影和Petronas的廣告中，不斷的提醒著馬來西亞人，不要選擇仇恨和偏見對待其他人。回頭想想，我並沒有以上例子實際受到歧視的經驗，現在想想，我當年的仇恨究竟來自哪裡？一時之間，我想不起來。當看見這位學者，還有導演前輩的自白時，我只看見自己的無知和膚淺。我相信，知識可以同時帶給社會『建設』和『毀滅』的力量，看擁有知識的人如何應用它；知識也會讓人飲水思源，這種飲水思源，並不如某位版友的提問：『如果依照這樣的講法,台灣讓你們這些留台的人去讀書不就代表強制你們一定要支持台灣,不能往中國靠是一樣的意思?』這般，而是當我往前走的時候，會記得台灣這片土地曾經給我的美好的價值，勇氣和知識，並將之永續傳播到我以後會去的各個地方去。我會記得，我在台灣遇見的不少朋友，為他們堅持讓這個社會變得更好的方向，像個傻瓜一樣的堅持，他們可能是愛滋病患者收容機構的創辦人，可能是紀錄片工作者，可能是一群NGO（環保，人權，社會建設等等）工作者，媒體從業人員，網友，學生，教授，創作者，或在醫院協助，在路上維持交通秩序等的志工們等，在喧囂的台灣政治媒體環境中，他們在角落默默付出，成為讓台灣變得更好的中堅力量。我會記得他們讓我感受到的精神，並且學著像他們一樣，努力回饋到我任何所到之處。七年，回到『認同』的生活層面中，也許是一個在『認同』的漩渦中反覆辯證的過程，而這要感謝在台灣遇見的人，事，物不斷給我的勇氣，知識和力量，讓我在重新認識自己的過程中，看見問題的本質。也知道如果要解決問題，不是活在偏狹的族群政治陰影中自我埋怨（或自我感覺良好），或者做偏狹的指控，沒看見問題的結構性病因，又該如何找到出口？　回到馬來西亞的種族關係問題，我想說一個關於我家人的故事，結束這篇文章。問起媽媽513的事，她說：『那時候我還年輕，但是必須要照顧還很小的表弟妹啊！剛好表弟妹吵著要喝奶，但是奶粉在另一個地方，怎麼知道戒嚴時間到了，不能出去，但是他們一直哭，我只好偷偷出門去。這個時候，有個在巡視的馬來兵發現了我，他用槍指著我，問我想幹什麼，我嚇死了，舉起雙手跟他說明理由，他放下槍，讓我去拿奶粉，後來我終於可以喂飽表弟妹，但是當時我真的好害怕。』 513種族衝突在老一輩，曾經經歷過這個事件的馬來西亞人留下了極大的陰影，每次只要馬來人和華人之間發生什麼爭議，有些長輩可能會先去雜貨店買米；而大選時期，國陣成員黨最喜歡用的恐嚇招數就是：選反對黨，513就會重演，來逼人民乖乖就範。直到去年308大選，當獲知檳城的在野黨（現在的執政黨）行動黨贏得政權，媽媽工作的商圈Prangin Mall，許多店家提早關門走人，聽哥說，媽媽嚇得沁出尿來。興奮檳城終於改朝換代之際，我感到無比心酸，心痛長輩因為政客煽動族群仇恨造成的悲劇而受傷害，而恐懼至今仍深深籠罩著廣大的馬來西亞長輩們。　　雖然後來沒有事情發生，也證明馬來西亞人民漸漸走出513的陰影，但在那個時候，我默默告訴自己，As a　Malaysian，我有責任用我習得的知識，努力不讓這樣的悲劇重演。選擇看見多元族群社會帶給我的養份，選擇跨出國陣所撰寫的歷史課本和被政府掐著喉嚨的主流媒體所塑造的馬來西亞，或被身邊的人繪聲繪影夸大其辭但沒有舉證說明的馬來西亞...... 　　從而，開始認識真正的馬來西亞，這是我的選擇。七年之養，這是其中一份珍貴的收獲。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1.50.10 ※ 編輯: matahari 來自: 218.161.50.10 (07/10 21:03) ※ 編輯: matahari 來自: 218.161.50.10 (07/10 21:12) ※ 編輯: matahari 來自: 218.161.50.10 (07/10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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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shg2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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